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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太】《被爱妄想症下的完美搭档》(HE+十六岁end)

⊙收录在合志《无我梦中》里的一篇!一年了终于解禁了哇!解禁到end,后续保留在本本儿里感谢各位老师的购买这棵小树苗能长到那谁身高x(虽然也没啥x)感谢老麻的辛苦敲打

⊙是正经剧情一个【沉迷】保护一个沉迷【被保护】的故事,有点长 2w5的样子,Dbq我就是刹不住剧情……写完后感觉自己是个天才x

⊙应该不会有手癌x虽然记忆中排版文件我还是改了啥算了算了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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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爱妄想症下的完美搭档

 

01

 

“你在试图逃避一件事情,却又同时沉迷于其中,你自己却感觉不到吗?”

兰波与《荒霸吐》事件刚结束的那一天,躺在黑手党秘密病房里的中也听到打算提前离开的太宰走到门口忽然回头这么问道。那时太宰看他的表情变回了事件之前的样子,但又有些许不同。老实说,中也很害怕太宰突然将这种看透了一切的目光投向自己,这暗示着他的下个目标已经确定了,只是要毁灭还是怎么样还说不清。

危险的魔鬼的眼神,却如同从深渊挖掘出来的红宝石般充满了夺目的光彩。

 

“你指的是什么?”

“果然还没察觉到呢。”太宰竖起一根手指在耳边画着圈圈,同情地看着他,嘴角还残留着不屑又很期待的笑容,“你可以趁这几天没什么事好好想一想,实在不明白就好好回忆自己都做过什么事,然后你就会发现自己真的是做一条人类最忠诚的朋友的最佳材料呢。”

或许把旁边的一卷绷带用异能扔到他脑袋上会觉得好受些,但是中也没有这么做,他觉得太宰并不是想故意找茬。他警惕地盯着太宰额头绷带下面露出来的碎发。太宰的眼睛里闪着光,和他之前凑到自己耳边说想要活下去一样的、发现了新东西的光。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也不想冒险下床揍你一顿。”中也从枕头上缩下去,把头转到另一边,听着隔着被子传来的太宰疑惑的鼻音。他以为太宰会回来继续打扰他的休息,结果太宰转身走出了病房。

 

“还会见面的。”

那个家伙的声音就像幽灵一样飘走了。中也踢开了被子猛地坐起来,但扯到了伤口只好靠回枕头上。要是现在追出去的话,只会看到空荡荡的走廊。

一定还会见面的——既然这个家伙都说了的话。中也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很烦躁,太宰的话只是给他浇了点油让他烧起来了而已,把心底一块不起眼的东西烧空了。太宰说的是对的,他需要趁这几天好好思考关于自己的事——自己、兰波的事、《羊》的伙伴们,还有那个太宰。

对、还有那个太宰。

但该从哪儿开始着手中也没有一丝头绪,他用包扎着绷带的手捏住床边盐水袋的管子。在伸出手的瞬间视线恍惚了一下,太宰没有关上病房的门,没有开灯的黑洞洞的走廊像个怪物张开的大口一样等待着他落网,而那个太宰已经自愿走进深渊了。简易病房里的灯闪烁了两下,除了电流的滋滋声以外中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手臂还举在空中,森鸥外建议他别用这只手握东西,兰波的刀子没有伤到重要的骨骼已经很走运了,如果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握拳废掉一只手绝对会成为此生的耻辱。

手心里有个洞,在伤口愈合之前,任何到手的东西都能逃走,比如说那个太宰。最后还是从那个太宰开始思考起了自我的中也,差点忘记了森鸥外的忠告捏爆了盐水袋。

 

还会见面的。

中也在这里忍了近两个星期,直到走路的时候伤口不会疼痛,手掌的裂缝愈合后才悄无声息地溜走。他溜走得很顺利,过了三天黑手党的人都没来找他麻烦反而让他感到恐慌,他可不信那个森鸥外会放过他这样的强大异能者。又过了两个星期,他再次见到了太宰,并且怎么甩都甩不掉了。

自己的事还没有调查清楚、兰波的事只有以墓碑标记终点,《羊》的事可以说处理得一团糟糕,当然这并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接下来就只有那个太宰了。中也对此的意外程度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深,虽然他俩在过道里吵得鸡犬不宁,太宰见到他后会说哪方面的内容,光看他的眼神都能猜到——这个家伙是故意制造矛盾想要引开一些话题。大闹一场的结果和中也预测的也一样,在两人被大人带走擦肩而过的瞬间,中也收到了太宰塞进他袖子里的小纸条。

 

中也按照太宰写的在傍晚走消防通道去了黑手党大楼高层的一间废弃文件管理室,太宰故意选择了一个不会被引起怀疑的位置,高层——腿受伤不会故意往高处自找麻烦,几乎没怎么用的仓库旁边的废文件管理室——一般人看到积了灰尘的门把手后不会想继续往楼道深处走了,敢集中堆砌的旧文件没有偷盗的价值。

中也拧开杂物室门把手,推门进去,看到提前到达来撬锁的太宰坐姿极不雅地把自己搁在沙发上,那条受伤的腿翘在沙发的扶手上,还穿着短裤,脱掉了鞋子,把拐杖靠在一边,他没有看进来的人,盯着自己手上的游戏机,兴致乏乏地按着按钮。这样无论是谁进来看到他这幅模样都会认为是小少年耍起了孩子气,偷偷溜出来不想晚上工作。中也走到了沙发旁边,太宰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扶着大腿的手冲他摇了摇,指了指身边给他留的很小的位置。

中也捏了捏拳头环视了这个狭小的管理室,黑手党的废弃文件既不能随便销毁也不能随便扔掉,只好堆在这里待命,被泛黄的文件袋压着的碎纸机也很久没用过了,轴轮被灰尘连起来的丝缠住。他没有找到别的凳子,也不想挨着太宰,只好勉强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坐起来不太舒服,能看到太宰的头顶让他心满意足。空气里满是灰尘、废纸和太宰纱布下的酒精味,中也打了三个喷嚏才让太宰从游戏机屏幕上抬头。

“哟,中也。我刚刚抽到了一张主力最强的卡。”太宰眯着眼睛笑着关掉了游戏机,仰头靠在沙发上放松精神。

中也抿了抿嘴唇,他对太宰玩儿的是什么游戏不敢兴趣,也绝对不会听他的怂恿把刚刚攒起来的工资用来和这个幸运儿赌气。

“你叫我来是想说今天——”

“森先生的意思是以后会慢慢把我们凑成搭档,我认为有必要私下提醒你。”太宰不给他发问的机会单刀直入地陈述,然后他睁开了一只眼睛等待中也的反应。中也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面前一堆无意义的文件,他比较冷静的态度让太宰感到很有趣。太宰把另一条腿也放上了沙发,侧过身换了个姿势坐在软垫上,两只手垫在左膝上搁着下巴,那条伤腿勉强伸直占据了整个沙发,中也很难不用余光看太宰放在自己旁边的脚趾。

“也就是说,我有更多的机会把你慢慢训练成我的狗,就算你口头上不承认。”太宰补充了一句后继续等着中也的反应,“现在不生气了吗?”

“我生气的话就正中你的圈套了吧?”中也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太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笑。太宰半蜷缩的姿势显得很无辜,就算几乎被绷带装饰得破破烂烂的也看起来是个胜者。

“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我没有理由在这里和你吵架。”太宰晃着脑袋自信地说。

中也挫败地戳了戳他的脚掌问:“我才没见你几天,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不是有那么多彪悍的部下跟着吗?”

“中也关心的点真耐人寻味,也算与核心问题擦了点边。”太宰的膝盖弹了一下,他强忍着只动了动小拇指,用惊讶地语气说道,“谁让森先生把我这个伤员派到前线上去呢?”

“听起来你想让我对此负责。那个交易已经结束了。”中也把帽子摘下来,这个房间不能开空调,热得他头顶直冒汗。

“这并不是交易。”太宰认真却又懒散地说。中也直勾勾地看着他,心跳突然加快了起来,太宰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一定会让他哑口无言。

“你还记得一个月前我走的时候让你想的问题吗?”

果然是这个,中也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我当然记得。但我并不觉得思考明白后会对我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你是因为森先生和你说了什么才坚定加入黑手党的决心的,对吧?”

“我从首领身上看到了我曾经没有的,或者理解错误的东西。”

“因为你明白自身的强大却从没想过怎么正确使用那股力量。在这里都称呼‘首领’了,森先生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感动得想请你喝茶。”太宰摇摇头,“你还是没有想明白啊,中也,这和你在为哪个组织卖命没有关系,这是你自己的特性。也是我缺少的一些东西,或者说永远也学不会的。”

太宰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羡慕,中也分辨不出那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你特意把我叫来就是想说这个?”

“其实我只是想向你炫耀一下我抽到了那张主力最强的卡。”太宰模棱两可地回答。

“具体有多厉害让你这么开心?”中也决定顺着他的话找原因,太宰的话听起来很跳,但它们都指着一个模糊的方向。

 

“有那张的话,我今后就开启另一种游戏体验了。”

“只是一张主力能达到什么神奇的效果?”

“本体无伤,最强的主力在最前面就和一个盾一样。”

盾……中也听到这个词哽了一下,他消化着太宰说的话,他绝对不是在说游戏本身这件事。抵挡兰波的攻击中他把太宰当盾使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太宰受伤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内心的愧疚感像锅底剩的汤渣一样洗不掉。

 

他在说他们俩搭档的事情,在描绘将来的蓝图。但是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呢?和太宰绕着圈子说的话有联系吗?

 

“中也,你怀疑自己到底是人类还是那个异能神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已经决定好怎么继续走自己的路了干嘛突然提起这个?”中也用充满火药味儿的语气严厉低吼道。

“我可以理解你的烦恼。到底该怎么办呢?是让你一直蒙在鼓里还是让你醒来呢?”太宰再次闭上了眼睛,露出了宛如在浴缸里泡澡一样的舒适表情,然后强迫自己倏地将眸子转向面前的人,“就当我没问。”

太宰说完了话,艰难地把身体从沙发上抬起来,穿好鞋子杵着拐杖,和一个月前一样不打招呼走到了房间门口。

“你这家伙,有些奇怪。”他伸手想拽住他的胳膊落了个空。

“记得锁门,向左拧三下把手就行。”

 

那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中也和一个月以前一样没有追出去,而是等太宰不和谐的脚步回音完全消弭后才动身,他得赶去红叶大姐说的宴会。

 

接着森鸥外没等太宰完全康复,就给他们下了一份任务书。要等到太宰完全康复是不可能的,他除了时不时会弄伤自己,还学会了实践各种各样的自杀游戏,他身上的绷带就和珀涅罗珀的织物一样。至少拖到太宰能双脚落地行走了,中也看着一瘸一拐的太宰说不出什么话来,太宰似乎也受到了中也低气压的影响只是简单打了个不让人开心的招呼,之后走出大楼的一路都埋着头阴沉地看着文件。给予了一个正式的搭档的定义后他俩相处得如此拘谨,中也对这个任务惴惴不安。

 

第一次的合作进攻果然失败了,理由是被中也强制安排在最后面的太宰在出现胜利的转机之际突然冲出了掩体从另一个方向直接朝敌人头目奔去,他一瘸一拐还费力奔跑的方式很快就转移了敌人的注意力。本来再坚持一会儿就能迎来对手的疲劳破绽反守为攻,中也不得不为了把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从塌陷的陷阱下面拽回来错过了这个机会。结局也不差,中也挡在太宰的前面展开了重力墙一样的异能防护,躲过了重物的势能攻击却没料到管道爆炸,敌人似乎也没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歼灭,坏消息是首领让抢夺的机密情报也被烧成了灰。

“你这家伙突然发什么神经啊!”

太宰在医务室处理完右手的骨折后出来直面了中也的这一句咆哮。中也揪着他的衣领龇牙咧嘴的,像个豹子抓着树干威胁竞争对手一样。

“你现在是在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的受伤还是因为任务?如果是后者那你可不必这么伤心。”他在中也盯着他的尖锐眼神中寻找着什么平静地问,“那个情报文件可能是个诱饵。森先生给的任务里有写敌方组织里有将炸弹变形的异能者,也有给物体施加一被摸就让人失去意识能力的异能者,有强制发动他人异能的异能者,甚至还有把负数的异能提取出来附着在一个物体上的异能者,很诡异的‘异能’组织吧?”

“嗯,他们还缺一个无效化所有异能的。”

“那个情报的价值,让敌对组织面对力量悬殊的最后一搏的时候有毁掉它的必要。”

“那么我们可以等消灭掉敌人后再夺回来研究啊?你既然知道这些情报,用你的异能无效化获得它是很简单的吧?为什么要……”

“因为森先生的真正意图是让我们销毁掉它,并且我们不能得知里面的内容,或者直白的说,是让中也不能知道。”

“我……?”中也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么那个资料岂不是和兰波有关系?”太宰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在中也动摇之前解释道:“森先生应该有他的考虑。比如说,对中也的第一次考验,光有一个真诚的宣誓对于他来说还不够。你得拿出行动来展示自己的决心。而我刚刚已经帮你做出了选择,代价是我失去了那个情报,因为我也认为有这个价值。”

中也放开了微笑着的太宰。

“我帮你选择了——做我的狗。主人往哪儿走就乖乖跟上来,主人要受到伤害就冲到前面挡刀。”太宰蹲下躲开了头顶上的踢击,腿上的伤让他踉跄了一下直接坐到了地板上,“当然狗急了也是会咬主人的,这次我就原谅你。”

“一会儿让人当盾一会儿让人当狗你这家伙完全没把我当人看啊?”中也插着腰举着一条腿不满地逼问道,“我看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首领对你有什么特殊交代吗?”

“我都说过了,对中也的考验,而作为主人的我有责任帮我的私人物品做选择,所以我就献身了。”

森鸥外肯定知道中也加入黑手党的其中一个主要目的是那份干部级别才能阅读的资料,要是他真知道了这次的情报和自己有关估计会掉进这个进退两难的陷阱。太宰反而帮了他一把,虽然方法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如果我没有去救你呢?”

“我当然就已经变成尸体被你抬回来了。”

“我可是最讨厌你了,巴不得你赶紧死掉。”中也转过身没有看太宰。

“我知道啊,但是我更明确地知道,中也会优先考虑我。”

“那我感谢你的信任。”中也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等等,……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你以为我已经对你的态度变了吗?”

太宰举起一只手做了个投降:“好好想想自己都干过些什么事吧中也,这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02

 

沉迷却又本能逃离某一件事的人不止有中也一个,太宰明白自己也在这个泥潭里,自己是清醒的,只是不想承认,也不想挣扎出去罢了。但是中也和自己不一样,那个家伙不会思考这个问题。一旦他从沉迷中醒来,太宰大概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在用感情分析,而非理性。一旦中也醒过来了,自己该怎么办?对,他在担心这个。他居然会因为中也而重新审视自我,真奇怪。

两个人就这样顶着“搭档”的称号稀里糊涂地工作了几个月,好歹回到了相遇时候的合作氛围。

 

太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看透中也叫自己来练习场的目的,听了他的话后像被抽走了灵魂,被操纵着走到了地下练习场的大门口。

中也插着腰靠在门上等他,周围没有别的部下,只有中也。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锁定了猎物般看着越走越慢的太宰。

“哟,太宰。你准备好下地狱了吗?”

真是糟糕的打招呼方式,中也的后跨上一定还藏了一根鞭子。太宰嫌弃地用看街边垃圾的眼神看着自我感觉到顶的中也。

“不,我看我还想多吃点螃蟹。”好的,他知道中也想干嘛了。太宰刚一转身就被拉住了后领。他真心渴求这方面的训练,但为什么偏偏发现这一点还固执地要插手的人是中也呢……

“只有钻石才能打磨钻石。”——闭嘴吧,脑子里的森先生,太宰被拖进去后欲哭无泪地想。

 

港口黑手党的练习场是一个给下级成员提供技能训练的地方,里面包括异能训练、普通格斗训练和拷问训练,提供真人和假人陪练服务,当然,不仅不免费,而且费用还不低。所以这种花钱又累人的项目,一个瘦弱的、浑身缠满绷带看起来随时都会进医院的少年是不会主动来这里的。

 

森鸥外对他俩第一次的正式任务“失败”表示很遗憾,意味深长地关心了太宰的伤式,多叮嘱了中也把太宰看好,就没有更多可以追究的了。出了办公室后太宰还对中也做了个鬼脸以示自己更胜一筹。之后给他俩分配的任务也逐渐增多了起来,并且没有再出现第一次这样的刁难考验,次次都能很好的完成,美中不足的是次次都要把太宰送进医院。经过观察后,中也确信了太宰不是想要死掉而懒得躲避攻击,也不是被虐狂享受被揍的快感。他就是单纯地躲不开攻击而已,或者说已经习惯了身边多了只手帮他抓住擦过耳发的子弹。

第二十三次任务后,中也决定要减小自己的工作量,一劳永逸。等太宰又能活蹦乱跳后直接把他约出来拽进了这个地下练习场,为了让太宰专心还故意打发走了别的部下和管理人员。费用当然还得自己掏腰包,这一点就算是个干部也不能开特权。

一劳永逸,一劳永逸。

太宰如他所料地刚被拽进来就赖皮地滚到了地上。

一劳永逸,反复叨念,对付太宰治需要耐心和消气的勇气。

 

中也踹了瘫坐在地上的太宰一脚,揪着他的衣领往上提,然而太宰却像猫似得用指甲抠着地面不放。

“喂,你给我起来!看起来瘪得像条鱼,拽起来怎么这么重!”中也一个发力,终于把太宰的手拽离了地面。太宰盘腿坐在地面上绝望地叹了口气求饶道:“你就放过我吧……这种活动根本不适合我。”

中也扶正了自己的帽子指责地说道:“我们已经当了这么久的搭档,我发现你这家伙就是太懒惰了,每次都等着我来帮你挡子弹。从今天开始我要训练你,你应该信任你的搭档不会让你再像个弱鸡。快给我起来!”

“不要……我现在连掏出枪的力气都没有。”太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看上去既委屈又憔悴,眼神失焦地看着离他十米的枪靶子。

“中也这是包场了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太宰乖乖地掏出随身带着的枪心不在焉地看也不看前面就随便扣了扳机。靶子九分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洞口,中也看得眉毛直跳。

“你这家伙枪法不是还不错嘛?!”

“只是运气好罢了。”太宰努了努嘴对着枪口吹气。

“平时作战你也几乎不用枪,明明体术三脚猫,是害怕用枪杀人吗?就像那次一样。”中也夺过太宰手里的枪熟练地拆开检查他有没有做过手脚。

 

太宰知道中也指的是解救被《GSS》围困在家里的兰波的时候,自己失态地一边狂笑一边冲着不会动的尸体连开几枪的事,要不是被中也及时制止,子弹耗尽之前自己绝对不会停下扣扳机的手。算起来,那次是太宰第一次用自己的手结束他人的性命,在这之前对于生命的流逝他都只是个旁观者,目睹黑手党里的人杀人,目睹森鸥外用手术刀切开前任首领的喉咙,目睹中也将战斗升华到艺术。直到子弹穿透那个人的脑袋,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从洞口里喷出的瞬间,他似乎才真正明白了“这就是夺走他人性命”这回事。

 

那个敌人说:“开枪吧。”——请快点结束我的痛苦。

真奢侈啊……自己无论怎么做也迎来不了轻松的死亡,却如此轻易地将它施舍给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自己的内心还在呐喊:“我在帮他一个忙。”——我在救赎他。反正就算自己不多此一举那个人也会在痛苦中失去意识,或者被中也发现后轻易扭断脖子,为什么要插手别人宝贵的死亡这件事呢?太宰对此感到了困惑,那个时候也是,困惑得停不下手,但是中也提醒了他“不要白白打尸体。”

在这种事情上中也总是能做出最干脆的选择,无论是在战斗过程中还是别的事,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就一定会不多想。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中也的讨厌之中混入了别的情感。

——这也不坏,有这样一个家伙待在自己身边,一切自己不想做的事中也都会做,一切自己还拿不定注意的事中也也会提前下手。对这样的中也逐渐产生依赖的自己,也很讨厌。

 

“他已经死掉了,不要白白打尸体。”

“正常来说应该这样想……正常来说吗?哈哈哈哈哈……”

中也是正常的人类,而我才是那个不正常的兽,中也是我的安全装置,只要他还在我就不会被迫暴露在人类的世界中。应该这样才对。

 

“你在发什么呆?”中也检查完毕后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丧气地把枪再组装好塞在太宰手里。太宰摊着手接过枪,完全没有想要拿住它的意思,那块金属差点滑出他的手掌。

太宰回神抓住枪低着头做出已经累得不行的样子说:“我说了,这种地方不适合我。”中也走到了他的背后用膝盖顶了顶他的屁股打气道:“哪里,我看你挺有天赋。”

“你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哇!”太宰身子还没向前倾到底,就立刻被拽了起来,腰上挨了一拳,上半身被迫向后仰去。中也又踢踢他的小腿,像训练不听话的动物一样让他摆出正确的站姿,从背后托起他的胳膊。太宰明白了中也的意图,他抗拒地僵硬着手肘。身高差让中也看不到前面的靶子,他只有垫了垫脚把下巴搁在太宰的肩上。

“手摆正,胳膊再抬高一点,右手伸直。你这样只能打到敌人的胃部或者肝,要是对方很有毅力可还是会反杀你的。”中也几乎是贴在太宰耳朵边说话了,太宰全身打了个颤,耳发扫在中也的鼻子上。中也忍住想打喷嚏,凑近太宰能闻到很多气味,医务室里的酒精和消毒水味、首领办公室淡雅的熏香气、还有横滨街道上的灰尘味,属于太宰自己的气息已经被完全掩盖了。像是太宰给自己裹了一层保护色一样,将自己藏在人类的世界里,也像个人类了。

这实在让中也感到不快,明明自己才是那个需要保护色的“人类”。别搞错神明是谁了啊,混蛋。心里这样想的中也,在太宰看不见的角度冷笑着,有这样的家伙待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太宰越不想做的事情自己越想当着他的面干,就像获得了坚硬的靠背一样——他拿我没办法的。

中也抓住了太宰随意放在扳机位置的手指,强制地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用自己的食指垫着他的指甲盖虚扣着扳机,把他的手臂也抬了起来,瞄准了自动更换的一个诡异人形靶上子标记心脏的位置。

 

“你就放心大胆地开枪吧,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中也在他耳边安慰道,宛如在向他人道晚安。

 

——“喂,绷带混蛋,我会去打倒他们的,给我来点战斗音乐,要硬摇滚的。”

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的语气。太宰斜了一眼旁边赭石色抢眼的头发。说到底这是一种对于自己拥有的东西的绝对自信,并且肯定了他人无法超越自己的傲慢而已,中也在享受这个。另一个方面,太宰深知自己也是同类人。他只是在相反的方面从中也身上看到了令人讨厌的自己。他讨厌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人。

总是会违背他的意愿现身在自己面前的中也,他其实并不反感。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所以才会想把这个家伙变成自己的狗,拴在自己身边——狗可是会第一时间跳出来保护主人最忠诚的动物啊。

 

太宰的身体不知为何瞬间放松了下来,靠在他的脖子边的中也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精神变化过程。趁太宰还没对自己身体本能做出精神反应,他弯曲食指用力带着他扣下了扳机。没击中红心,稍微歪到了“敌人”的肺部,因为在开枪的时候,太宰突然发出了“嗯”的一声,肩膀向上抖动了一下,中也下意识向左用力想控制住他的行动,这让他的下巴被太宰突起的锁骨硌到,骨骼硬碰硬的共鸣通过牙龈传递到了头顶。

“别乱动,你看打歪了啊?”这个家伙应该是故意的,想趁乱挣脱溜走,他擅长这个。中也及时用左手抱住他的腰,右手掐紧他的手腕。太宰发出痛呼声:“停停停!你知道我们两个现在是什么糟糕的姿势吗?”

他在转移话题,中也转了转眼珠回答:“不知道,我只看出你想逃跑。今天你别想跑掉。”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说的台词一句比一句糟糕?”

“我在认真地为我们的第二十四次任务难度着想。倒是你这个家伙在想什么啊?”

“Juicy Dirty、中也居然会选择这款香水。还喷得不少,我快被熏死了。”

“我让你好好训练别老给我添麻烦啊这个绷带混蛋!”因为这款闻起来很适合自己的气场所以一听介绍就买了下来,今天脑子一热就试了试没想到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太宰,中也恼火得满脸通红。

“被中也这么贴着让我怎么专心啊!你闻起来就像个掉进胡椒粉里的蛞蝓……”

“我放开你你就会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闻起来还像泡酒的鱼干呢!”

“啊……肋骨要断了……我投降……”

感到太宰的身体软了下来后中也放开了他,推了一把背别让他跌到自己身上说:“你对靶子很熟悉,对枪也不陌生,就是开枪的时候老喜欢东想西想——”

太宰立刻反驳:“我哪儿有,我明明是准备好了才开枪,既不会浪费子弹也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你是什么难伺候的刁蛮公主吗?”中也撇着嘴评价道。

“你刚刚说什么?”太宰的眉毛跳了几下。

中也举起一只手打住:“当我没说。那这样吧……”他绕过太宰走到靶子前面,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现在开始,你就拿我当靶子。用你最讨厌的我当目标一定可以毫不犹豫地扣扳机吧?”

“你是笨蛋吗?”太宰吃惊地张大嘴巴后退了一步。

中也无视他继续解释:“子弹又打不穿我你怕什么?我会接住你的子弹然后对你做评价,怎么样?这样我就不会贴着你了。”

中原中也认真做起事来天真执着得可怕。

“不要……虽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但是我很想拒绝……”太宰在空气里打了个叉。

“喂!别拒绝啊!你不是经常冲我下死亡宣言吗?现在给你个练习的机会还不干,难道你开始喜欢我了?”

说出这句刺激太宰的话后,中也自己的内心也被刺了一下。

“中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太宰捂着耳朵抱着头喊道。中也愣了一秒,继续用肯定的语气说:“我知道。”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下意识把想到的能膈应你的话说了出来……

 

无论是要疯掉的太宰还是正在兴头上的中也突然都陷入了沉默,中也的那句“我知道”在地下回荡了一圈又被墙壁反弹了回来。太宰放下手扶着膝盖慢慢站直,摆好方才中也教他姿势。

“我也知道了,要是我不好好配合,就没完没了了。我还想回去洗个澡呢。”

“你突然这么说我有种奇怪的预感。”

“明明是你自作主张。”太宰叹了一口气嘟囔着,把枪口对准中也,“不是说好的会一直在我的背后吗?……我要开枪了。”

“你要是能打中我的致命要害我就放你回去。”

“腿中间?”

“……”

“哈哈、回敬你刚刚说我开始喜欢你的玩笑。”

 

太宰举起了枪,这次是很认真地瞄准了中也心脏的位置。真正的战场上敌人可都是会动的,而且明明有真人和假人的练习服务还要自己上,不知道中也是傻还是想在他面前炫耀一番。太宰勾起嘴角扣下了扳机,他确定了对方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动作绝对会挡住这一发子弹才这么做。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了。太宰虽知道那个和中也第一次执行任务中疏漏的未知情报一直都是个定时炸弹,早晚都会在他俩之间爆炸,但情报的缺失让他无从得知爆炸的强度。现在他知道了这颗炸弹并不简单,他猜到了大概,以为自己的异能无效化可以完美地解决——对,中也也这么相信过。

快乐的回忆永远都转瞬即逝。

 

要是中也没有对他的那种保护欲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要是自己早点把他叫醒,或者自己没有沉迷在中也的保护之中……

 

那颗子弹完美地被中也用异能接住了,但是将这颗被异能处理过的子弹混进来的人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从中也接住子弹的位置爆发出一股热浪,太宰被掀飞后撞上了什么障碍物滚到了地上,背后不是训练场的墙壁,而是之前兰波展开亚空间异能的屏障。他没闲心顾虑这些,视线前方被一团黑色的火焰占据了,唯一能辨认的是中也那头鲜艳的头发正处在火焰中心。

兰波没有夸张,这股火焰中夹杂着一股灾厄的气息,是对于人类来说无法理解的邪恶,因为它“恶”得很纯粹。

那颗子弹是那个组织将兰波的异能提取出来,和抽取他人异能的能力集合的产物,黑手党里有他们的卧底,知道组织被他和中也消灭后就将这个东西混了进来——这就是情未知的情报。至于兰波为什么和那个组织有联系,就是因为猜测《荒霸吐》作为异能神和异能本身脱不开关系的原因吧。也多亏了兰波的亚空间异能,将中也和他隔离在了这里,能将一切烧成灰的火焰暂时对黑手党大楼的地基无法造成破坏,自己则是被无效化的异能保护着,没有被火焰烧伤。但是处在中央的中也一定在不断受到伤害,他的人格是个安全装置,这个家伙被完全放出来的时候中也就会死去,自己也会跟着一起死在这个亚空间里吧。

 

太宰从地上爬起来,半眯着眼睛透过涌动的黑色热浪看到中也低着头,捂着自己的胸口,半蹲着,发着红光的印记像是皮肤灼伤后崩裂的伤口一样蔓延了他的身体。亚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可不想和中也死在一起。只要和破解兰波的异能一样用自己的异能无效化接触那颗子弹就行了。子弹被弹飞到了火焰暂时无法触及的另一端,金黄色的弹壳反射着的光暴露了它,需要越过中也这道关才行啊。太宰的喉咙哽了一下,热度的上升使汗水浸透了绷带,要越过这个异能神。中也应该在努力压制着它,不然凭借那股力量早就能挤碎这个亚空间。

太宰试探地向前迈出几步接近舞动着的黑色火焰,只是火焰的话无法灼伤他,只会让他喘不过气,胸口发闷。他伸出一只手想试试自己能否无效化这个神。

火舌灵活地躲开了他,不知是这个荒神认出了他的特殊异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中也并不想伤害他。

“别过来!”

火焰深处的中也向他喊道。

太宰紧张地看着他。他还不能先解除亚空间,中也的拒绝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必须先救中也。那个异能神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向他放出比刚才更加炽热的热浪,但火焰本身在靠近他的袖口的时候像是被中也的意识拉着一样缩了回去。

“我必须先救你!你再坚持一下,只要让我触摸到你就行了!”太宰镇定地喊道,向中也靠近了几米。中也抬起了头,几乎快失焦的蓝色眼睛艰难地看着太宰。他被火焰包围着,只能看到太宰移动的轮廓。太宰打算憋着一口气直接冲进来,那个不要命的家伙绝对会这么做。他才不要被那个连枪都不敢开的胆小鬼救,他能自己压制住这个神,这是他的责任。而且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神并不受他的控制,太宰的无效化可能会出现反效果。

那群家伙还真能干……中也咬着牙,血从嘴边留下来,指甲掐进手心里。自己被利用了,因为自己一直抓着那个对自我的疑惑不放。

 

“可恶!你这个混蛋!都说了别过来!”中也挥出手持续警告着。

自己发出的是拒绝的信号,他只是不想伤害太宰而已……但是那个神可能不会理解这种复杂的拒绝。它只读懂了中也的“拒绝”,拒绝被救,也就是获得了释放它出来的允许。

 

太宰捂住口鼻躲闪着火焰奔跑了起来。中也不会伤害他的,他这么坚信着,马上就能速战速决。他的指尖离包裹着中也的黑色墙壁只差一寸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无法形容是什么兽类的叫声。火墙向外膨胀着,仿佛是想把他从中也身边推开一样,太宰没来得及后退,他想异能不会对他造成实际伤害,中也可能撑不了太久了,必须不顾一切地抓紧时间。

推到他面前的黑色火焰墙上出现了一对瞳孔一样的东西,将他盯着。

——它认识自己。

 

“中也……?”太宰看不到里面的中也,但他知道他还在那里。他的人格暂时消失了,一部分融合在了这个兽之中。或者说这个兽将中也的意识囚禁在了他的一个心病里。

太宰看到了兰波说的火焰一样的尾巴,和火焰做成的四肢。兽扑腾了起来,借助中也的身体,中也也像兽一样举起手控制着黑色的爪子向他扑了过来。

这是超越异能的东西,太宰无法直接解除它了。他没有躲开兽的攻击,被它的爪子摁在了地上,然后火焰朝上方集中,中也的手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黑色掐着他的脖子,太宰本能地想掰开他的手指解放自己的喉咙。俯在自己身上的中也叫喊着,模糊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他的名字,他想把他拉进去。中也的手指越收越紧,太宰脖子上的绷带都被掐落了,衣领和胸口的衣服也逐渐被火扯成丝线,皮肤上划出紫红色的抓痕。

这个神应该不能直接交流吧,太宰张大嘴巴努力呼吸更多空气想着,反正它迟早都能破解这个空间要他的异能也多事。要到极限了,太宰要紧牙冠用另一只手使出最后的力气捶向中也的胸口。

 

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太宰感受不到手指关节的触感,甚至连自己的手还是不是好好地链接在手腕上也感觉不到。脖颈处的压迫感还在,大脑没有因为缺氧而眩晕,好一会儿太宰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这里不是现实,也不是死后的世界。

中也想要把他拉进这个地方,所以他的异能在他打在中也胸口的同时为了开辟了一条路,把他的意识送到了这里。

 

03

 

太宰跌坐在一间巨大而空旷的屋内墙边,天花板上吊着几排现代化设计的灯,灰砖砌成的墙壁却像是中世纪的古堡,左右手边都有通向房间走廊的门。算不上温暖的屋子,甚至还有点阴森,墙壁上是一排排的窗户,都关得紧紧的,拉上了窗帘,太宰背后就是一面窗户,当他站起来踮起脚企图通过窗户外面来判断这是哪儿的时候,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拽住了。他退了回来看了眼背后,这大概是个客厅,简单摆放着一些座椅柜台,显得很多余。脖子隐隐作痛,痛觉提醒着太宰这里只是一个意识的世界,或者说是个意识的牢笼。

太宰想起了中也描述的自己八岁以前模糊的意识,他被封印在某个青黑色的地方,直到谁的手突破了封印把他拉了出去。或许现在他又回到了封印中,中也的人格让这个封印看起来更加舒适。

没有人能困住中也,除了他自己。太宰放弃拉开窗帘走向那些家具。四把椅子中只有两把能坐,剩下的俩太宰能直径穿过它们,仿佛只是全息投影。客厅的地板上躺着不少尸体,这些尸体有的随意摆放在地板上,有些嵌进了地板,只留了一只手,或者上半身在地面上。有黑手党的人,也有普通的街边混混,死法各不相同,太宰认得这些尸体的死法,被子弹以高难度的角度穿透身体,被重物撞击至死,是中也战斗的时候熟练的几项作为。中也将他亲手了结的生命记忆堆积在这里,随着记忆的消失这些尸体也会沉到地下去。

看着这些尸体太宰琢磨着自己会找到一个什么样的中也。他将目光投向挨着椅子的杂物柜,柜子上放着一个相框。相片的正中间是中也,他找到了一个只有四岁的孩童中也,相片上还有另外两个人,太宰看不清他们的脸,就连这张照片上的中也到底在做什么他也看不清,像被什么东西干扰着视线一样。

 

这是中原中也的父母,他们住在这里,生活地很愉快——照片向太宰传达着这样的信息。和那些尸体不同,这不是他通过眼睛获取的信息,而是什么强烈的意识直接灌输进他的思想里的东西。这当然不是真实的,他知道中也的人生并不完整,他没有八岁以前的记忆,更不会有和人类一样的父母。太宰举着相框不知为何突然很高兴。他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活得不像人类,但又无法理解这个不存在的概念混进这里的意思。他想是因为自己记得现实的世界里的真相才无法看到它的。

被困在这里的中也能看见吧,他想快点找到中也,好好嘲笑他一番。

 

兰波事件结局后中也其实并没有从那个关于他自己的问题中走出来,自己到底是人类还是那个异能兽?他口头上没有提起,自己也没有明显地意识到有多在意这个问题,实际上早就对“自己已经是个人类了”的肯定答案动摇了起来。不然中也就不会费力调查兰波关于他的研究了,他想要看到一个证据。在得到真正的答案之前,潜意识自动补全了一个拥有“完整”人生的中也。由此衍生出了另一个他恐惧的东西——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力量还不够才丧失了过去的伙伴呢?

他作为人类将自己的力量炉火纯青地用在满足保护欲上,已经变成了他尊严一般的存在。

 

真是个愚蠢的人类,把所有恐惧的东西都丢在这里了。

太宰把相片放了回去,脖子的疼痛变得有些剧烈了,看来这里的时间也并不是完全静止的。

右边的走廊里没有能打开的房间,太宰没有尝试撬锁直接走进了左边的走廊。那边过道里也有尸体,身体小得多,是他的同龄人。太宰蹲下将最近的一个男孩子翻了过来,和客厅里的大人们不同,这个孩子是死于枪械扫射。太宰又走向走廊更深处的下一个孩子,他也死于同样的方式。

这些孩子衣衫褴楼,右手腕上都绑着相同的蓝色细带子,死因也相同。太宰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是他和中也从游戏厅出来后跟踪他们的孩子。他们也没有幸免,倒在走廊中,太宰不想看同龄孩子的尸体便只扫了他们一眼就路过了,继续向下一个走去。

最后一个趴在一扇房间门前死去的是白濑,那个银色头发的少年,太宰记得中也后来叫过他的名字。太宰对他的印象不怎么好,说话的口气仿佛是把中也当做《羊》永恒的私有财产,并且什么都只会依靠中也的力量的家伙。现在他也死在了中也的意识里,背后中了弹,是致命伤,中也给《羊》的成员的死法还真是仁慈,没有痛苦。

太宰站在白濑面向的门前叹了口气。再向内已经没有更多的尸体了,那中也就躲在这个房间内。太宰并不想敲门,他很生气,明明最后他下令了不会伤害《羊》的“伙伴”,但中也却在潜意识里不这么想。他掏出了藏在手腕口的一根回形针,熟练地插进锁眼捣鼓了不到一秒,便听到了“咔”的一声。

 

“中也。”太宰推开门,看到一束光溜到了他的脚边,像只猫一样贴着他的脚踝蹭着脖子上的绒毛。

门推开了一半。

“我找到你了,中——”

太宰被突然冲过来的中也一把拽了进去,太宰感到耳边生起一阵风,眼前全是流星。中也把他向屋内一扔,歇斯底里地“碰”的一声摔上了门,重新反锁上。

太宰稳住脚没让自己跌在房间中央的床上,他慢慢坐下来,还没缓过神,中也便又快步走了过来把脸凑到他跟前逼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找到这里!你是怎么逃过来的?有受伤吗?”

中也撸起他的袖子检查着有没有新添的伤口。被中也这么热切关心着的太宰被问懵了,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向后挪动了一米。

“等一等!什么是‘逃’?有什么会伤害我?这里是哪儿?”

中也看着他愣了一下,好像才放下悬着的心脏努力平和地解释:“这是我的房间。你来的时候一定也看到了,这栋房子里有一个怪物,它是凶手……它把所有人都杀了。只有这里是安全的,太宰,你不可以出去,你必须和我一起待在这个房间里!”

中也还记得自己是谁,这就很好沟通了。

中也自己的房间可比外面的客厅更接近现实世界得多,比起普通的居家房间,更像是黑手党旗下的五星级酒店的中等客房。灯光明亮且发着让人放心的暖光,木质地板上铺着金色花纹的红底地毯,自己坐着的是只有白色的双人床。为什么中也这个小个子会想要这么大一张床?……看在时间紧急的份上太宰决定不追寻这种问题。这个房间的窗户也是关着的,拉上了窗帘看不到外面,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舒心的气味,像是午后的红酒和旧书页的香味混合的一样,当然中也喜欢的Juicy Dirty香水的味道也混在其中,稍微有些刺鼻。

中也紧张地看着他,但太宰躲开了中也的眼神。他第一次见到中也用这种眼神直直地看着他,仿佛是一支连着锁链的箭,铁链烧的通红,要把他钉在这里。

“但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中也,这栋屋子里都是让你恐惧的东西。”太宰看向窗户说,“我们可以跳窗逃跑吗?”

中也不吭声地走到了窗户边,他拉开了窗帘,给太宰展示窗外的风景——一片燃烧的青黑色,分不清楚上下左右,没有前方。

太宰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知道了。”然后他从床上站起来,喉咙处的疼痛更加剧烈了,他踉跄着差点跌倒。

“你这家伙真的没有问题吗?”中也急急忙忙地蹦回来拉住他的胳膊。

“中也知道外面是什么吗?”太宰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吵醒一个熟睡的孩子一般。

中也摇头:“想要困住我的东西吧。异能什么的……喂……你要去哪儿?你不能出去。”

太宰挣开中也的手走向房间的门:“你说这里有一个凶手在找我们对吧?看来如果不找到那个凶手打败他我们是无法脱身的。这才是中也会做的事吧?你在怕什么?”

中也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在太宰回头发现之前收回了腰间。太宰继续说:“走廊中死去的孩子们是被机枪扫射至死的,但是走廊里没有别的弹痕。我在来的时候检查了他们的尸体。但是每个尸体中弹的位置又不一样,看上去不是人为随机得出来的,所以排除了异能力操纵子弹的可能。”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尸体会一直延伸到中也的房间门口呢?你认识门口的那些孩子吗?”太宰转过身,用已经知晓了真相的眼神看着中也。太宰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意识里的中也,因为他所见的都是幻觉,在太宰的眼中这些问题都不存在思考可推理的必要。

“他们是《羊》的伙伴。”中也简单地陈述着,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太宰帮他做了补充:“他们本不该在这里的,现在应该早就找到了新的依附组织学会了什么叫自力更生吧。”

“你是说他们并没有死对吗?还是这都是你的假设,你知道了是因为我的责任他们才死掉的对吗?”

 

听到中也做出这样的回答,太宰既欣喜又紧张,他背后的中也的气场越燃越旺,热浪扭曲着光线,让空间颤抖着,仿佛是中也的心虚外在表现了出来。

“是假设,或许又不是。”太宰转过身坚定地回答,“重要的是中也接受我的说法吗?”中也紧紧地盯着他,力图找到突破口反驳太宰。

太宰闭上眼努力无视脖子上的疼痛,压制着全身的颤抖镇定地走回房间。和中也擦肩而过,他坐回了床上,怕自己某一刻把持不住身体露馅,他不能激发中也的保护欲。

说起来这里可是让中也恐惧的东西构成的,他为什么会得到进入的许可呢?

 

中也阴沉着脸跟着走了回去,站在太宰面前。太宰假装轻率地揉了揉后颈说:“看来是想接受。那好,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就直接问了,关于外面的尸体和你说的那个‘凶手’,还有刚刚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你,中也有什么想向我坦白的事吗?”

他会向我坦白的,太宰凝视着中也。

拜托了,我可不想和你殉情,也不想以后都和你一起只能生活在这里。

 

“太宰。”

中也平静地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没有多说,直径走向床边,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把刀,把它丢给太宰。太宰熟练地接过刀拿在手上,有些不知所措,中也不擅长用语言向他解释太宰已经清楚了的东西,用行动对于他来说比较直接。中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脱掉了外套丢在一边,然后是那件太宰吐槽了很久的红色风衣,最后他脱掉了最里面的衬衣,光裸着上身坐在太宰旁边。

“你也脱掉。”中也看着太宰盯着自己发呆命令道。

“我脱掉干嘛?里面都是绷带……而且也没什么好看的。”太宰拉着自己西装的衣角皱着眉头拒绝道,一滴汗珠滑到他的下巴,被突然压过身子的中也用手背擦掉了。

“你要做什么……?”太宰本能地将刀刃对着他,却被对方一把夺下了。要被杀了吗?意识形态被杀掉的话,那就是永恒的死亡了吧?太宰脱力地仰面倒在床上,沉重的被褥发出空气被瞬间挤压出去的好听的软绵绵的声音。他没办法无视脖颈的疼痛了,现实中他的身体也是这个姿势被同样地对待。太宰忍不住呻吟出了声,中也向他投了一个夸张的嫌弃的眼神。他咳嗽了一声,克制自己想说点什么的冲动,用手指将太宰的西装和白衬衫都扯开,用拇指找到了一截绷带的头把它剥开。长期裹在内部的皮肤接触着空气,太宰讨厌这种毫无防备只能任中也宰割的感觉,他想蜷起身子,或者扯过被褥把自己包起来。中也拿着那把刀,悬在他的一块皮肤上,那刀尖上仿佛附着着一层透明的寒气,惹得那一块皮肤开始发抖。中也专心地盯着太宰的胸口,盯着刀尖,好像在和什么做斗争。太宰看着这样的中也慢慢停止了挣扎,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偶尔擦到刀尖。要割破就割破吧,脖子上的疼痛加上刚才中也突然着魔了一般的举动让他无法思考,另一种疼痛或许能让他清醒清醒。

 

中也最后还是没有对他的皮肤下手。他放下拿着刀的手撑在被褥上,刀尖挑破了布料发出“噗”的一声。中也找到了太宰靠近锁骨的位置一块被尖锐物体打击过的新伤,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按压着红色的血疤周围,像是对被碘酒和药物染色的皮肤非常不满的样子,不耐烦地用指尖轻轻刮弄着,想把皮肤变回原本的颜色。当他发现这是无用功后开始轻轻抚摸着伤口上薄薄的疤痕,中也不满足于只观察这一个,转向别的新添的和原来就还没愈合的伤口,描绘它们在太宰的皮肤上留下的不一样的纹路。中也看得很入迷,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追求已久的艺术品,他甚至产生了一种破坏欲,直接将一块刀伤摁出血了。

“痛……”太宰被伤疤破裂的诡异感觉惹恼了,他弓起背伸手擒住中也的手指,“你到底想干什么?”

 

成长环境再不正常的太宰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抚摸是什么暗示,他尽量不往这个方向思考。他被中也恐惧的理由,和这个空间里他正在做的内心挣扎,应该不会向这个方向发展。太宰真诚地祈祷着。

中也在和自己做着一场巨大的斗争,在一个太宰企及不了的地方孤独的斗争着。

 

“中也?”见中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也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太宰毫不留情地拍了拍他的脸,“你不是故意的,对吗?”

被原谅了。中也盯着虚无的瞳孔慢慢放大,眼神柔和了下来。好好想想之前也是这样,自己对太宰不留情地出手后太宰并没有对他抱负,这个家伙说不定早就看到了比他更远的地方,对他根本毫不在意。

中也挡住了太宰打算敲他额头的手,从他身上爬起来跪坐在一边。中也咬着嘴唇看着太宰坐起来漫不经心地整理绷带的样子,内心抗拒着将道歉的话语说出口。

在太宰发出痛的叫声的时候他就已经醒过来了。他并不希望太宰受到伤害,却有从没吝啬过挥在他身上的拳头;总是在第一时间冲到他面前帮他防御攻击,却偶尔会产生刚才那样支配他的痛觉的快感。他该如何理解自己这种矛盾呢?

暴力也好,拼命保护也好,教他如何自救也好,中也承认自己其实怀揣着一种私欲,他想让他完全理解并接下他的所有,他想要甩开一切的顾虑冲到最前面。

 

“你再不说话的话,我就要离开这个房间了。”太宰胡乱地把衬衣穿上,西装捏在手里,头发乱糟糟的,没有什么表情,欲要起身的样子。

 

他要是离开了的话就脱离你的保护范围了,但是——

这样的念头在太宰话音刚落下后迸发了出来,迫使他直接喊出了声:“别出去!”太宰平静地停下动作,像是早就知道了他会这么命令他一样。

“给我一个理由。”太宰不带感情地说。

“嘁……你这家伙就不能听一次我说的话吗?”中也凶狠地咬着牙,“我现在就向你坦白。”他伸出手臂,另一只手捏着刀把,快速地割伤了自己。太宰看着中也的动作,耳边回荡着刀刃切割皮肉不和谐的音调。血顺着中也的动作飞溅了出来,中也面不改色地盯着伤口,血汩汩地冒出,染红了布料。太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后那道新鲜的伤开始自己愈合,血液像倒流回去了一样,已经离开中也手臂的血变得越来越淡。中也看着太宰,等待着他的反应,太宰盯着伤口直到它变回了中也自残之前的样子,小麦色的皮肤紧紧地包裹着曲线优美的手臂肌肉。

中也收回手问:“你现在懂我的意思了吗?”然后他强调了一次,自暴自弃般用刀在自己的胸口也割开了一个口子。

 

外形是人类,说着人类的话语,和人类一样生活,却总有一部分不是人类的部分,他和太宰是同类。

“我是那个怪物,我不是人类。我杀死了大家,我没能保护好大家,我是个危险的凶手。”中也慢慢说着,皱着眉露出少见的无助的表情,“这些你都能理解吗?”

 

太宰向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像是坐在十字架上的恶魔偷听到了一个信徒的祷告一样调皮地微笑着。他闭上眼侧过身,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

“啊啊,这些我当然知道,这个空间就是由中也的恐惧所构成的。”他不屑地评价,十字架上的恶魔优雅地甩了甩尾巴。

 

“但是还没完呐。”太宰失望地转过头,收起了俏皮的笑,换回了那副冷冷的面孔。他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看着中也被自己浇下去的火说:“关于我呢?”

“你?”中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显得很不自然。

“对,我哦。中也一边不让我离开这个房间一边说着自己很危险,这让我很矛盾啊?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你看到了,窗户外面我们出不去,房间外面……并不安全。你必须和我待在一起。嗯……”

中也哽了一下。

“我想要像这样一直保护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因为你这个家伙总是在我的面前受到伤害,明明是个随便死掉就可以的家伙,却总是在我眼前受伤、并且顽强地活着,实在是很碍眼啊。我说的这些你又能理解吗?你想要嘲笑我还是想怎么样都随意,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这个房间。没错,你说这里是由我的恐惧构成的,我恐惧你受到伤害,那我就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你在逃避一件事却又沉迷于它,你自己却感受不到吗?

就是这件事了,他想要保护太宰,今后也是,因为他那过剩的保护欲只有这一个人可以发泄。他完全向它的“受害者”吐露出来了,中也的内心说不上松了口气,他处在崩溃的边缘却不感到焦虑,太宰的反应将决定他向哪边倾斜。

 

太宰知道迟早有一天中也会想明白这件事,但自己在面对对方如此直率的告白之时还是想两眼一黑直接跳到事后。中也的后半句话说出口后,太宰感到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脚,瞬间脚踝处的重量加了一倍,光想抬起腿都引得关节发出抗议声。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他嘲讽地勾起嘴角,看着立刻就把自己摁回床上的中也,没有反抗,温柔地看着他说道,“在现实看来,你的恐惧都是没用的。你既不是那个怪物,也不是凶手,更没有杀死大家。”

“听你的话我也猜到了这点,现在轮到我问你了,给我一个你这样判断的理由。”

“好好回忆一下你都做过些什么吧。”太宰意义不明地摇着头,“因为拥有强大的异能,所以渴望用它来保护同伴,你无法控制的保护欲,并且有匹配的力量。这就是你。异能神只会破坏一切,但中也却会守护一切他能看到的。无论是罪恶感、决心、领导力、还是你现在被困在的恐惧,只有人类才会拥有这些‘感情’。”

 

“中也你真的是个笨蛋。”

太宰抿了抿嘴唇停顿了。

“我。”

 

——我对你的保护欲有一种隐秘的想法。这也是为什么我无法脱身这里的原因,这种依赖感紧紧地抓住了我。

太宰叹了口气,决定把这些话吞进心里。

 

“我可不是《羊》的代替品。而且中也说想要一直保护我……”太宰突然伸出手环住中也的脖子,中也躲闪着眼神,任由太宰贴近他。他听着太宰的话,眼前的画面开始忽闪忽现,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不是现实。但还缺乏一个让他果断脱离出去的决心,那个只要是触到了这个点,身体就会无意识自己行动,意识被抛到脑后的点。

太宰一定知道,他总是知道如何操纵他的情绪来让自己保护他自己。

这样的太宰他一点也不讨厌。

好的,请今后也一直要利用我,沉醉在这种梦境里正是我所需要的,如果人类一定需要一个信仰才能活下去的话。

 

太宰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放松,好像是用了最后的力气下最后的赌。

“现实中的我快要被中也掐死了,一边说要保护我一边要杀掉我的中也……”太宰耸了耸肩,轻轻蹭着中也的耳发,用他那种特有的不服输的挑衅的话语说,“我也实在无法理解呢。”

他之前一直在忽视脖子上的疼痛,但现在这股疼痛随着这个空间的崩塌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呼吸不到空气。太宰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嘴唇只是轻触了一下中也的额头便分开了。

“所以、救救我。”

这一次也让我帮你做个选择。

太宰艰难地说完了这一句话,几乎是用肺部呼出的空气撞击声带才勉强发出的声音。他失去了力气向后倒去。

 

周围的空间被窗户外黑色的火焰挤压在了一起,糅合成看不清的混合物向上方扩散,慢慢熄灭在了空气中。包裹着中也的灾厄气息也没了任何踪影,中也看着和意识空间里一样被自己摁在下面的太宰猛地喘着气,没克制住胸口的一阵恶心呕出一口血。

 

“我就这么恶心吗?”太宰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闭着眼睛用手背擦着脸上的血。中也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太宰咳嗽着说:“中也的血是酸的。还是从嘴里吐出来的……太恶心了……要是有一天我不得不和中也接吻一定不要这种味道。”

“你这家伙说什么……”中也本能地反驳着,却咯出了更多的血。太宰惊叫着用那只手堵住中也的嘴:“要吐血的话就从我身上下去!你脑子还在吗?能分清我和厕所的区别吗?”

 

我中了异能差点解放了那个异能神,然后太宰冲了过来,中也忍着太宰手心里热乎乎的气息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现在太宰躺在地上,自己则骑在他身上的姿势一定是……他差点杀掉太宰,中也愧疚地想着,但是异能被解除了,中间发生了什么吗?

他没有弄开太宰的手,用右手的拇指去擦太宰的嘴唇,这时才发现自己发麻的左手一直抓着太宰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你终于注意到了,你要我摸你的胸到什么时候?”太宰张口咬住他的手指含糊不清地抗议道,“还有……下半身要没知觉了,请你下去……”

中也把涌上喉咙的一口血咽了回去,隔着太宰的手也含含糊糊说:“这一次真是抱歉了。”

“你应该向我道谢才对。”太宰咬得更用力,甚至换上了虎牙,试图咬穿中也的手套,“看你的样子应该什么都忘记了吧?我又白费功夫了……”

 

太宰的眼神突然非常失望,好像真的有什么他一直努力的事情被中也搞砸了一般。

“你希望我记住什么?”呼吸不畅地中也还是掰掉了太宰的问,他对自己被异能操控着伤害太宰的记忆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个家伙只能由我亲自来……中也不自觉地将太宰的手更紧地按向胸口,太宰的脉搏跳动地很快,因为他的手腕细得有些过头了,中也隔着层手套也能摸到他蓬勃的生命力。

 

“中也?”

“从这里逃出去的方法是什么?”

“你还醒着啊?”太宰没好气地说,“看到这个异能空间你也应该明白了吧。”

“这都是我的原因造成的吧?”

“并不都是中也的错哦。”太宰伸出手拍拍中也的脑袋,中也别开脑袋扔他用那只沾满中也的血的手揉搓。

“引发这个异能空间的物品是什么?”

“那颗子弹,就掉在对角线的位置。乖狗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它捡回来,放到我的手心里。”

“真啰嗦!都说了我不是你的狗!”

一边骂着的中也一边从太宰的身上爬起来,惆怅地看了眼那颗闪闪发光的子弹。太宰很想就这么躺着,结果中也踹了他的腹侧两脚被迫坐了起来。怀着愧疚的中也,被愧疚折磨了一小会儿后迈出了两步。

“真是可恶!为什么我们要中这么倒霉的异能!”他气氛地叫喊着。身后的太宰优哉游哉地回答:“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呢,我早就说过了,你应该仔细回忆一下你都干了些什么。”

 

所以一切都还是自己的错。中也故意把地板踏得“当当”响。等他像狗一样把子弹捡回来给太宰后他一定会说出写欠揍的话吧。太宰在他的身后,就算他再讨厌他怎么诅咒中也去死还是不顾性命救了暴走的他,讨厌他的同时又想把他绑在自己身边。其中一定有什么解释这个矛盾的原因。

 

“喂,太宰!”

中也好好地回忆了一次太宰的所作所为,裂开嘴露出个邪恶的笑容回头说:“你在试图逃避一件事情,却又同时沉迷于其中,你自己却感觉不到吗?”太宰如他所料地全身震了一下还嘴道:“这是你的事吧?明明连自己到底是人类还是怪物都分不清楚的笨蛋中也!”

“虽然如此,你这家伙还是想要被我保护着不是吗?”

 

太宰睁大了眼睛,他挤着眉毛不服气地别过脸说:“中也不也希望这样吗?”

什么嘛!这个家伙明明什么都知道!那输掉了不就是自己?太宰板着脸听着中也发出开水烧开了一样的声音。

 

“这个子弹你拿好了!”

“干嘛扔到我脑门上!很痛诶!”

 

森先生想凑成的,他和中也的这种保护与被保护的搭档关系究竟是好是坏呢?太宰并不想思考地太遥远。

 

在第二十五次任务中那个制造这场混乱的卧底被太宰抓住了把柄利用任务的属性,将黑手党的一些罪名嫁祸到了他头上送进监狱了。那人虽然是个卧底但又只在最底层做简单工作,盗取的黑手党信息也只有有利于原来组织的部分而已。这样的低级资源经常被如此消耗,所以内部也几乎没有人察觉到这回事,除了森鸥外意义不明地笑着问他俩:“你们是不是私下解决了什么老鼠?”。

 

这次的意外成了他俩的一个秘密。他们都认为和对方分享这个秘密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

太宰在利用中也保护自己,而中也表现得很不耐烦,其实暗自也满足于自己被太宰利用。当过他俩部下一起出行过任务的组织成员都认为没有比他俩更完美的搭档组合了。

这样的关系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或许现在还无人能解答,除非崩溃的那一刻降临。现在最好还是不要醒过来。这个秘密中还有别的秘密,中也一直在等太宰憋不住了亲自告诉他,就像那天一样,两个人挤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只讲属于两个人的事。他到底是怎么脱离那个异能神的?太宰在此期间一定做了别的事,清醒过来后很多烦恼的问题他都不会再想了。然而过了几年中也已经忘记了,太宰也绝口没提。

 

04

 

 

“你刚刚的感觉怎么样?”

 

自那天后过了一年,龙头战争尾声阶段的中也再一次面对了异能的暴走。和练习场里的那次完全不同,这次是他释放了自己全部的愤怒,得到了那个异能神的呼应一样。他化作了异能的完全载体,只剩下了发泄尽自己的情绪,无限地发泄下去,无论是破坏、复仇还是为了保护某人的理由全都消散了。

这是他所追求的一种自由,前提是那个后盾一定在自己身后,不需要顾虑,那个人会在关键时刻把自己拉回来。《污浊》的过程其实并不怎么好受,给身体造成的伤痛会持续,就像在无间地狱里受难一样,只有痛苦,却没有承受它的意识,也逃脱不了,以此来交换力量。

 

力量转化成纯粹的破坏。

——“异能神只会破坏一切,但中也却会守护一切他能看到的。”

在《污浊》中他会想起一些太宰不知什么时候说过的话。这让他意识到自我何在,他不能放任这股力量。除非太宰允许他这么做,只要他愿意,他就能把自己的行为赋予一个意义。

 

“敌人呢?”

中也躺在一块被异能清理地干干净净的空地上,喘着气,勉强挤出几个字问道,随后他感到一股血腥气涌上喉咙。想吐的难受干使他一发力坐了起来,差点撞到弯着腰扶着膝盖看着他的太宰。

“已经被你全部消灭了。”太宰无奈地摇了摇头,“哎呀哎呀,不愧是《污浊》,幸亏我有上一次的经验,在大楼爆炸的时候先溜掉了呢。”

 

从异能中解脱出来后第一时间看到太宰的脸让中也感到欣慰,他靠在残墙边努力想回忆起太宰是如何拉住暴走的自己的。

“这样吗……那六个我的部下呢?”

“不知道,你连这栋楼都炸掉了。”

“你呢?”

“我很努力地把你拉回来了哦。”

太宰看热闹一样围着坐在废墟里的中也转了两圈,仿佛在期待什么特殊的对话一样,“帽子在你的右手边。”

中也努力抬了一下手,用小拇指碰了碰它,粘在上面的灰尘像是被超声波击中了一样“嘭”地从布料上喷了出去。

“我没什么大碍。”他补充道。

“我可没问你的身体。”太宰闭上眼假装没看见中也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他们是我的敌人,所以用这股力量杀掉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心理冲击。”

“我可不是心理咨询师。我是说,这次你没有因为我而动用那个异能神的力量的感觉。”

“啊,这个啊……”

 

中也沉思了一会儿。

 

那天之后他和太宰做了一个约定,两个人都要努力摆脱双方的保护依赖,放任下去并不利于任务中的合作。假设双方同时被抓住,一方会被另外一方害死。两人其实都清楚这只是想拉开和对方的距离的一个借口罢了。

 

“你不能老是依赖我的保护,从下次开始我不会这么拼命保护你。”

“这很伤脑经啊,明明每次都是中也自己冲过来的,我并没有向你求救啊?”

“那你好歹也动两下啊?”

“我可是渴望死亡的人,当死亡来迎接我的时候为什么要拒绝呢?”

中也知道这个家伙说的都是假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拆穿太宰的伪装,而是拉低了帽檐走开了。

“我知道了,从今以后我会努力无视掉你。”

身后的太宰没有说话也没有跟上来,他也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太宰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猜不出来,一定不是什么开心的表情,应该会低着头笑。真是个麻烦的家伙。他想要是太宰肯直接向他求救他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但是他就不。第二十四次任务结束后,中也按住自己的手,看着太宰摇摇晃晃的身影难过地咬着牙。别扭的家伙还是赶紧死掉吧,他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真心诅咒对方的死亡。

 

……

“他们六个也是我重要的部下。”

太宰赞同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但是你这家伙也很让我头疼了。”

“中也骑着摩托车来把我吓到了呢。”

“你这家伙完全没在努力摆脱吧!”

“为了结束这场战争,这是最快的方法。”

“你还是很高兴。但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我破例让你来救我了吗?”

“不是这个原因。”

 

中也拉住太宰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下。

“失去那六个同伴让我感觉回到了以前,《羊》的伙伴们一副要被我抛弃的样子的时候,但在使用《污浊》的那一瞬间又略有些不同。”

太宰打断他伤感的回忆补充道:“这次可是凭你的自己意识选择使用了。”
“听我说完,那个时候我居然有点遗憾。我使用这个技能的原因,居然不是你。”中也对他露出了一个苦涩又不解的笑脸陈述着,语气淡化了出去,仿佛是在刻意压制最后的原因,但是心中的容器已经装不下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把它说了出来。

“中也想念以前吗……”

“怎么可能,我只会往更高处走。当拥有更好的东西后,我干嘛要放手。”

 

太宰瞪大眼睛看着他,闭上了嘴,屏住了呼吸,稍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他切断了他们的对视。

“我没有计数的习惯,这种东西短时间内是改变不了的吧……那么,你仍然希望是为了我?”

“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好事,把保护你的事放在一边。有些事越是忽视它,它越会在某一刻展现自己的成长。”

“你就这么肯定我也在同样迷茫自己没有被中也保护这一事吗?”听到这句话后,太宰立刻露出个安心地笑容,“中也不仅愚蠢还这么自恋。”

“喂,你之前那又是什么表情啊?”中也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着用手没有用力地捏住太宰脸,“像丢了钥匙一样难看。”

“你才是,我就这么值得你保护吗?”

“谁知道呢?”

“……”太宰抱着胳膊说,“那我就久违地做个预言。”

 

他站起身背对着中也,咬着自己拇指的指甲。

“以后你总会因为我而使用我《污浊》,不需要任何顾虑地,解放你全部的保护欲地,使用这股力量。”

“你说的挺悲哀。等到那个时候一定会发生些什么让我心情不好的事吧,比如你的死。”

“你不是巴不得我赶紧死掉吗?”太宰惊喜地回头看着他,这次轮到中也别开脸了。

“看来是这么回事了……我才不想和你一起死呢!”

“嗯!那天晚上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我努力活下来了,所以中也当然也会不让我死的。”

“这么逻辑啊你这家伙……”

“我的预言什么时候没有准过呢?中也可是现在一厘米都没长高哦!”

“要为你这种人动用《污浊》我脑子一定是进风了!”

“这又谁知道呢?”

 

END


TRU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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